當一隻足夠龐大的鯨魚在大海裡死去的時候,就會發生「鯨落」。
鯨魚的生命結束以後,身體慢慢下沉,各式各樣的生物在途中輪流吃掉鯨魚的身體,鯨魚餵養著海洋,逐漸下墜。
牠的骨架在最幽暗的深海之中沉眠,只是留下的殘骸就能讓無數的小生物賴以生存,供養一整個生態系。一隻鯨魚給海洋的回饋有數十年,甚至百年之久。
為什麼鯨魚能夠如此美麗、壯闊地消逝呢?
如果我的死,也能成為延續眾多生命的食物,如果我的死能夠為他人帶來幸福,那該有多好?
如果能夠許一個願,我希望自己是一隻很大的鯨魚。
〈藍鯨志工團〉
兩年前成立的跨校志工團體,不定期規劃弱勢關懷、環境保護等目的的志工活動,在課業之餘身體力行,回饋社會。
*有志工證
*志願活動非強制參加,請自行斟酌時間能力分配
*學期末舉辦聚餐(自費)
總召:蔣又安
自然光穿過局部設置的大片天窗,在水面上散成粼粼波光,與淺微的漂白水氣味一同蕩漾,水池邊尚算清潔的磁磚上殘留泳客帶起的些許積水,微暗微明的室內泳池只有寥寥幾人使用,恰好符合一種專屬於午後時分的和諧。
--咚。
零星的迴聲沉而緩,你的視野邊界,一個女孩專注在泳道上,她的身上沒有值得你過度注意的理由,不論是那套深藍與黑相間的兩件式泳裝,還是束成馬尾的頭髮,抑或是平凡無奇以致於加諸任何形容詞都顯得多餘的相貌,她就像生活這場戲裡的臨時演員,儼然屬於場景的一部分。
女孩在彼邊進行旋身後游回了入水處。
她上岸,腳步停留在泳客擺放水瓶和毛巾的金屬長椅前,擺起疑惑和困擾的臉色--沒什麼特別的,只不過又是一個可憐的泳客找不著自己的個人物品。
此時,場景的一部份忽然來到跟前,那個眼巴巴搜索著什麼的女孩將視線投向你手上那條--確實屬於你的--藍色毛巾。
「有什麼能幫上妳的嗎?」
在你開口的同時,女孩迅速將目光從毛巾移開,她連忙搖頭。
「我在找一條毛巾,我確定原本放在這裡的……應該是有人拿錯了吧。」化學氣味的水珠沿著中長髮和弧線的身體輪廓滴落,她姿勢彆扭,難掩侷促和尷尬。「我的也是藍色的。抱歉。」
「還真倒楣。」
「不會。」她再次搖頭,並聳了個肩。「如果被拿走,代表有人用上它了,那也是好事。還好我帶的是新的毛巾……」
天下還有人會因為被拿錯(或偷走)的是新的而不是舊的毛巾而慶幸?
她後面的話更像是自言自語,好像已經放棄了尋找口中所說的毛巾,而你也沒有無聊到去追究陌生人隨口的一句話。這只不過是個有些尷尬但尋常而瑣碎的小插曲而已,只是在那個下午,你偶然聽見了藏在日常景色和背景板後方的一聲異響,尚且不明緣由。
--咚。
她為自己的失禮再次道歉,然後徑直往女性更衣室去了。你目送她離開,將自己的藍色毛巾披在半濕的頭髮上,現在是外面的空氣漸涼的時間,適合趁著愜意的天色慢慢走回家。
--有重視的人或事物嗎?
爸爸、媽媽、朋友、志工團、學校……這些對我來說都很重要,真的。我知道他們聽到的話一定不會認同,但是我越是愛他們,就越是希望自己消失。
--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嗎?
沒有。不好的是我自己。
--能說說那些讓妳想要逃跑的事物嗎?
(在一段看似慎重的沉思後)其實,從小到大,所有的努力,都是因為不想成為家人或周遭的累贅,怕自己再製造別人的負擔。或者是……被討厭。我一點都不希望別人知道真正的自己……但是不管怎麼努力,都消除不了這些喘不過氣的感覺。我想帶著有關自己的一切離開,就像沉入海裡一樣,永遠不要被任何人看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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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輔導員的話語引導下,女孩的意識逐漸下潛,一一回憶捕捉所愛的容顏,細數夜不能寐的夢魘,曾經她最掛記的光景在幻覺中再次播放,不知何時逐漸寂靜--
她的臉頰濕了。
「好像是海洋一樣,但是四周什麼也沒有,水的壓力壓在胸口和全身,只有……一種想哭的感覺。」
「對不起……老師,我、現在……不能……
但是……我希望他們將來都能知道,這不是他們的錯,是我自己不正常……」
眼淚淹沒了女孩的思考,最後便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結束了會面的。